韦孟(前228?—前156),西汉初诗人。彭城(今江苏徐州)人。汉高帝六年(公元前201年),为楚元王傅,历辅其子楚夷王刘郢客及孙刘戊。刘戊荒淫无道,在汉景帝二年(公元前155年)被削王,与吴王刘濞通谋作乱,次年事败自杀。韦孟在刘戊乱前,作诗讽谏,然后辞官迁家至邹(今山东邹城),有诗咏其事。
韦孟(前228?—前156),西汉初诗人。彭城(今江苏徐州)人。汉高帝六年(公元前201年),为楚元王傅,历辅其子楚夷王刘郢客及孙刘戊。刘戊荒淫无道,在汉景帝二年(公元前155年)被削王,与吴王刘濞通谋作乱,次年事败自杀。韦孟在刘戊乱前,作诗讽谏,然后辞官迁家至邹(今山东邹城),有诗咏其事。
孟为元王傅,傅子夷王及孙王戊。戊荒淫不遵道,作诗讽谏曰:
肃肃我祖,国自豕韦。
黼衣朱黻,四牡龙旂。
彤弓斯征,抚宁遐荒。
总齐群邦,以翼大商。
迭彼大彭,勋绩惟光。
至于有周,历世会同。
王赧听谮,寔绝我邦。
我邦既绝,厥政斯逸。
赏罚之行,非繇王室。
庶尹群后,靡扶靡卫。
五服崩离,宗周以坠。
我祖斯微,迁于彭城。
在予小子,勤唉厥生。
阨此嫚秦,耒耜以耕。
悠悠嫚秦,上天不宁。
乃眷南顾,授汉于京。
於赫有汉,四方是征。
靡适不怀,万国逌平。
乃命厥弟,建侯于楚。
俾我小臣,惟傅是辅。
矜矜元王,恭俭静一。
惠此黎民,纳彼辅弼。
飨国渐世,垂烈于后。
乃及夷王,克奉厥绪。
咨命不永,唯王统祀。
左右陪臣,此惟皇士。
如何我王,不思守保。
不惟履冰,以继祖考。
邦事是废,逸游是娱。
犬马悠悠,是放是驱。
务彼鸟兽,忽此稼苗。
烝民以匮,我王以愉。
所弘非德,所亲非俊。
唯囿是恢,唯谀是信。
睮睮谄夫,谔谔黄发。
如何我王,曾不是察!
既藐下臣,追欲从逸。
嫚彼显祖,轻兹削黜。
嗟嗟我王,汉之睦亲。
曾不夙夜,以休令闻。
穆穆天子,临尔下土。
明明群司,执宪靡顾。
正遐由近,殆其兹怙。
嗟嗟我王,曷不斯思!
匪思匪监,嗣其罔则。
弥弥其逸,岌岌其国。
致冰匪霜,致坠匪嫚。
瞻惟我王,时靡不练。
兴国救颠,孰违悔过。
追思黄发,秦缪以霸。
岁月其徂,年其逮耇,
于昔君子,庶显于后。
我王如何,曾不斯览!
黄发不近,胡不时鉴!
孟为元王傅,傅子夷王及孙王戊。戊荒淫不遵道,作诗讽谏曰:
韦孟是楚元王的傅,还曾辅佐过元王之子夷王及元王之孙刘戊。刘戊荒唐淫逸,不遵循诸侯道义,韦孟作诗讽谏。曰:
肃肃我祖,国自豕韦。
庄严诚敬韦氏先祖,豕韦氏时自建宗祀。
黼衣朱黻,四牡龙旂。
祖公身穿花纹礼服,四马驾车插着龙旗。
彤弓斯征,抚宁遐荒。
手持彤弓得专征伐,抚恤安定边远王畿。
总齐群邦,以翼大商。
统领当时各个邦国,共同辅弼强大商帝。
迭彼大彭,勋绩惟光。
豕韦大彭互为盟伯,建立巨大历史功绩。
至于有周,历世会同。
到了周的时代,参与每代天子盟会。
王赧听谮,寔绝我邦。
可惜赧王听信谗言,从此断绝豕韦关系。
我邦既绝,厥政斯逸。
王室自绝豕韦之后,国家政事放逸衰微。
赏罚之行,非繇王室。
诸侯擅自赏功罚罪,权力不再出自王室。
庶尹群后,靡扶靡卫。
百官之长众多诸侯,没人扶持没人保卫。
五服崩离,宗周以坠。
五服之地分崩离析,宗庙社稷于是崩溃。
我祖斯微,迁于彭城。
我的祖先势力也衰,辗转迁徙彭城定居。
在予小子,勤唉厥生。
到了我这不材一代,生平令人唉叹忧郁。
阨此嫚秦,耒耜以耕。
暴秦嫚毒生活困苦,陇亩耕耘亲执耒耜。
悠悠嫚秦,上天不宁。
秦王残苛轻侮慢法,上天对他不能安恤。
乃眷南顾,授汉于京。
上帝顾爱移向南方,他把秦京授予汉室。
於赫有汉,四方是征。
多么显赫大汉天子,征服四方诸侯土地。
靡适不怀,万国逌平。
戎车所到靡不怀归,全国统一太平盛世。
乃命厥弟,建侯于楚。
同父兄弟元王刘交,分封于楚建宗立祠。
俾我小臣,惟傅是辅。
我得幸为一个小臣,任命太傅辅助王事。
矜矜元王,恭俭静一。
小心谨慎的楚元王,温恭克俭沉静守一。
惠此黎民,纳彼辅弼。
惠爱百姓恩泽下民,采纳辅弼大臣谏议。
飨国渐世,垂烈于后。
一直享国到他逝世,垂留许多丰功伟绩。
乃及夷王,克奉厥绪。
夷王接续元王之业,尚能奉承先帝统绪。
咨命不永,唯王统祀。
可叹他的寿命不长,终临我王纂统宗祀。
左右陪臣,此惟皇士。
王的身边陪从之臣,都是一些贤能之士。
如何我王,不思守保。
可是他们所事君王,不思保守宗庙社稷。
不惟履冰,以继祖考。
他不怀思履冰之艰,继承祖先未竟事业。
邦事是废,逸游是娱。
国家政事开始荒废,荒淫逸乐追求欢娱。
犬马悠悠,是放是驱。
猎犬猎马自在悠闲,任意追逐任意驰驱。
务彼鸟兽,忽此稼苗。
鸟兽声色酷求酷嗜,忽视稼穑荒废农事。
烝民以匮,我王以愉。
人民百姓贫困嗷嗷,我的国王却自欢愉。
所弘非德,所亲非俊。
我王不用有德之人,而所信却不是贤士。
唯囿是恢,唯谀是信。
皇家苑囿愈益扩大,阿谀之言倍加听信。
睮睮谄夫,谔谔黄发。
谄媚小人得意忘形,忠正老臣直言争辩。
如何我王,曾不是察!
奈何我王一意孤行,政昏国败竟不察知。
既藐下臣,追欲从逸。
亲近老臣逐渐疏远,我王放纵追求情欲。
嫚彼显祖,轻兹削黜。
轻侮祖先冒犯神灵,忽视神灵削夺贬黜!
嗟嗟我王,汉之睦亲。
很可叹呵我的国王,你是汉的近亲宗室。
曾不夙夜,以休令闻。
竟然不能夙兴夜寐,保持祖先美好声誉。
穆穆天子,临尔下土。
容止威严汉朝天子,他的光泽普照大地。
明明群司,执宪靡顾。
勤勉努力朝廷百官,执行法令无所顾忌。
正遐由近,殆其兹怙。
匡正远方必由近始,王恃宗亲将致危殆。
嗟嗟我王,曷不斯思!
很可叹呵我的国王,你为什么竟不深思?
匪思匪监,嗣其罔则。
不去深思不去鉴镜,给后继者什么法则?
弥弥其逸,岌岌其国。
荒唐逸乐稍稍放纵,就将危害社稷国家。
致冰匪霜,致坠匪嫚。
致冰无不先由微霜,致坠无不先由骄慢。
瞻惟我王,时靡不练。
瞻前顾后我的国王,历史故事无不阅历。
兴国救颠,孰违悔过。
振兴国家挽救颠危,谁肯违远悔过之事?
追思黄发,秦缪以霸。
追怀思念忠直老臣,秦缪公才成以霸业。
岁月其徂,年其逮耇,
日月更迭岁月过去,人的年岁及将老大。
于昔君子,庶显于后。
圣贤伟大仁人君子,却庶几能光显于后。
我王如何,曾不斯览!
奈何奈何我的国王,竟然没有看到这些!
黄发不近,胡不时鉴!
忠直之臣不得亲近,为何还不及时鉴戒!
元王:指楚元王刘交。据《汉书》载,汉朝建国六年,刘邦废楚王韩信,分其地为二国,立其父兄刘贾为荆王,同父弟刘交为楚王。楚王有薛郡、东海、彭城三十六县,韦孟曾被任命为傅。
傅:辅佐。
夷王:刘交之子刘郢客,夷王是郢客谥号。
王戊:刘交之孙刘戊,袭封王位,故称王戊。他后来谋反被诛,无益号。
荒淫:荒唐淫乐。不遵道:盖指“为薄太后服私奸”“与吴通谋”等事。道,道义。
肃肃:庄严诚敬的样子。
祖:指韦孟的先祖。
豕韦:上古部落名,彭姓,被商征服,是殷商时代一强大诸侯。
黼衣:绣有白黑色斧形花纹的礼服。
朱黻:绣有黑青相间花纹的红色礼服,是上公的服装。
四牡:指四匹公马驾车。牡,公马。
龙旂:旗上画着龙。旂,同“旗”,上画龙形竿头系铃的旗。
彤弓:朱红色的弓,古代帝王赐给有功的诸侯的。有彤弓的诸侯,就有了代帝王征伐其他诸侯国的权利。
抚宁:安定。
遐荒:边远广大的地方。遐,远。荒,荒服,离王畿最远的地方。
总齐:统领。总,统领、统管。齐,齐一。
群邦:各邦国。邦,指诸侯国。
翼:辅助。商:指殷商王朝。
迭:更替,轮流。
大彭:与豕韦氏同时强大的另一部落,也是殷商时代一诸侯。
勋绩:功勋。
光:大。
至于:到达。
会同:古代诸侯以事朝见帝王曰会,众见曰同,此泛指朝会。
王赧:指周赧王。
谮:谮言,进谗言,说别人坏话。
寔:此。
我邦:指豕韦氏诸侯。
厥政:王室的政事。厥,其。
逸:失。
繇:通“由”,从,自。
庶尹:百官之长。
群后:众诸侯。后,此指诸侯。
靡:无,没有。
五服:古代王畿外圈,每五百里为一区划,按距离的远近分为五等地带,叫五服。其名称为侯服、甸服、绥服、要服、荒服。服,服事天子。
宗周:周王朝的宗庙社稷。
微:衰落。
彭城:地名,在今江苏省铜山县。
予小子:指韦孟自己。小子,自称的谦词。
勤唉:忧愁唉叹。勤,忧。唉,叹声。
阨:同“厄”,困穷。
嫚秦:指受秦朝政法的嫚毒轻侮。嫚,嫚毒轻侮。
耒耜:上古时代的翻土工具,此指农具。
悠悠:忧思。
上天:上帝、主宰万物者。
宁:安。
眷:顾爱。
南顾:把惠爱倾向南方。汉高祖起义在丰沛,在秦京咸阳之南,故曰南顾。
授:授予。
京:京邑。
於赫:赞叹词。
适:所到之处。
怀:亲附。
征:用武力制裁,讨伐。
万国:四方各地。国,地域,地区。
逌平:平定,安定。逌,通“攸”,所。
厥弟:指汉高祖刘邦的同父兄弟刘交。
建侯:立为侯伯。建,立。
俾:使。小臣:韦孟自指,谦称。
辅:辅佐。
矜矜:小心翼翼的样子。
静一:沉静守一,此说元王的德行。
惠:给人以好处。
黎民:众民。
纳:接纳,任用。
辅弼:佐助,指皇帝的宰相大臣。
飨国:帝王在位年数。飨,同“享”,受用。
渐世:没世,死亡。
烈:功绩,功业。
及:到。
夷王:指元王之子刘郢客。
克:能。
奉:遵守。
厥绪:指元王未完成的事业。绪,前人未竟的功业。
咨:叹气的声音。
永:长。
王:指王戊。
统祀:纂统宗祀。
陪臣:陪从之臣,古代诸侯的大夫,对天子自称陪臣。
惟:为,是。
皇士:美士,贤能之士。
如何:奈何。
守保:谓保持基业。
惟:想,思考。
履冰:在冰上行走,比喻戒慎恐惧之至。
祖考:祖父、父亲,此指祖先。
邦事:国家的政事。邦,国。
逸游:逸乐游闲。
犬马:猎犬和肥马。
悠悠:悠闲自在的样子。此指王戊不恤国事,终日过着悠闲游乐的射猎生活。
放:放犬。
驱:驱马。
务:事业。
忽:不注意,不重视。
稼苗:庄稼苗,此指农业生产。
蒸民:众民。蒸,通“燕”,众。
匮:贫困。
愉:快乐。
弘:扩充,光大。
德:德行,有德行的人。
亲:亲近,信任。
俊:俊美,才智过人的人。
囿:古代帝王畜养禽兽的园林。
恢:扩大。
谀:奉承,谄媚,奉承谄媚的话。
睮睮:谄媚的样子。
谄夫:谄媚的人。
谔谔:直言无讳的样子。
黄发:老人。
察:察觉,知晓。
藐:疏远、轻视。
下臣:臣对君的谦称。
追欲:追求情欲。
纵逸:放纵逸乐。
显祖:对祖先的美称。
削黜:削夺贬黜。
嗟:感叹声。
睦亲:宗族中的近亲。
夙夜:早晚,朝夕。
休:美。令闻:美好的声誉。
穆穆:仪表美好,容止端庄恭敬。
下土:地,对天而言。此指国家人民。
明明:犹黾黾,勉力。
群司:百官。
宪:法令。
靡顾:无所顾望。
遐:远。
殆:危。
兹:此。
怙:依靠,仗势。
曷:为什么。
斯:这,这些。
监:通“鉴”,镜。
嗣:子孙,后继者。
罔则:没有法则,无从效法。
弥弥:渐渐,稍稍。
岌岌:很危险的样子。
致冰匪霜:致冰无不先由微霜。
瞻:视,望。
惟:助词。
时:是,这些。
练:阅历,看到过。
兴国:振兴国家。
救颠:挽救颠覆,挽救危亡。
黄发:指老人。此指蹇叔,秦穆公的老臣。
秦缪:指秦穆公。
徂:往。
逮:及,到。
耇:高寿。
昔君子:指秦穆公。
显:光显。后:后世。
览:视,看。
不近:没有亲近。
时:是。
鉴:借鉴。
微微小子,既耇且陋。岂不牵位,秽我王朝。王朝肃清,惟俊之庭。
顾瞻余躬,惧秽此征。我之退征,请于天子。天子我恤,矜我发齿。
赫赫天子,明悊且仁。县车之义,以洎小臣。嗟我小子,岂不怀土。
庶我王寤,越迁于鲁。既去祢祖,惟怀惟顾。祈祈我徒,戴负盈路。
爰戾于邹,鬋茅作堂。我徒我环,筑室于墙。我既迁逝,心存我旧。
梦我渎上,立于王朝。其梦如何,梦争王室。其争如何,梦王我弼。
寤其外邦,欢其喟然。念我祖考,泣涕其涟。微微老夫,咨既迁绝。
洋洋仲尼,视我遗烈。济济邹鲁,礼义唯恭。诵习弦歌,于异他邦。
我虽鄙耇,心其好而。我徒侃尔,乐亦在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