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王郎
黄庭坚〔宋代〕
酌君以蒲城桑落之酒,泛君以湘累秋菊之英。
赠君以黟川点漆之墨,送君以阳关堕泪之声。
酒浇胸次之磊块,菊制短世之颓龄。
墨以传万古文章之印,歌以写一家兄弟之情。
江山千里俱头白,骨肉十年终眼青。
连床夜语鸡戒晓,书囊无底谈未了。
有功翰墨乃如此,何恨远别音书少。
炒沙作縻终不饱,镂冰文章费工巧。
要须心地收汗马,孔孟行世日杲杲。
有弟有弟力持家,妇能养姑供珍鲑。
儿大诗书女丝麻,公但读书煮春茶。
观村童戏溪上
陆游〔宋代〕
雨余溪水掠堤平,闲看村童谢晚晴。
竹马踉蹡冲淖去,纸鸢跋扈挟风鸣。
三冬暂就儒生学,千耦还从父老耕。
识字粗堪供赋役,不须辛苦慕公卿。
豫让论
方孝孺〔明代〕
士君子立身事主,既名知己,则当竭尽智谋,忠告善道,销患于未形,保治于未然,俾身全而主安。生为名臣,死为上鬼,垂光百世,照耀简策,斯为美也。苟遇知己,不能扶危为未乱之先,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;钓名沽誉,眩世骇俗,由君子观之,皆所不取也。
盖尝因而论之:豫让臣事智伯,及赵襄子杀智伯,让为之报仇。声名烈烈,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。呜呼!让之死固忠矣,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——何也?观其漆身吞炭,谓其友曰:“凡吾所为者极难,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。”谓非忠可乎?及观其斩衣三跃,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,而独死于智伯。让应曰:“中行氏以众人待我,我故以众人报之;智伯以国士待我,我故以国士报之。”即此而论,让馀徐憾矣。
段规之事韩康,任章之事魏献,未闻以国士待之也;而规也章也,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,与之地以骄其志,而速其亡也 。郄疵之事智伯,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;而疵能察韩、魏之情以谏智伯。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,而疵之智谋忠告,已无愧于心也。
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,国士——济国之士也。当伯请地无厌之日,纵欲荒暴之时,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,谆谆然而告之曰:“诸侯大夫各安分地,无相侵夺,古之制也。今无故而取地于人,人不与,而吾之忿心必生;与之,则吾之骄心以起。忿必争,争必败;骄必傲,傲必亡”。谆切恳至,谏不从,再谏之,再谏不从,三谏之。三谏不从,移其伏剑之死,死于是日。伯虽顽冥不灵,感其至诚,庶几复悟。和韩、魏,释赵围,保全智宗,守其祭祀。若然,则让虽死犹生也,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?让于此时,曾无一语开悟主心,视伯之危亡,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。袖手旁观,坐待成败,国士之报,曾若是乎?智伯既死,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,甘自附于刺客之流。何足道哉,何足道哉!
虽然,以国士而论,豫让固不足以当矣;彼朝为仇敌,暮为君臣,腆然而自得者,又让之罪人也。噫!
剑客
齐己〔唐代〕
拔剑绕残樽,歌终便出门。
西风满天雪,何处报人恩。
勇死寻常事,轻雠不足论。
翻嫌易水上,细碎动离魂。
苏良嗣传
《新唐书》〔宋代〕
苏良嗣,雍州武功人,高宗时迁周王府司马。王时年少,举事不法,良嗣正色匡谏,甚见敬惮。王府官属多非其人,良嗣守文检括,莫敢有犯,深为高宗所称。迁荆州大都督府长史。高宗使宦者缘江采异竹,将于苑中植之。宦者科舟载竹,所在纵暴。还过荆州。良嗣囚之,因上疏切谏,称:“远方求珍异以疲道路,非圣人抑己爱人之道。又小人窃弄威福。以亏皇明。”言甚切直。
疏奏,高宗下制慰勉,遽令弃竹于江中。永淳中,为雍州长史。时关中大饥,人相食,盗贼纵横。良嗣为政严明,盗发三日内无不擒擿。则天临朝,迁工部尚书。寻代王德真为纳言,累封温国公。为西京留守,则天赋诗饯送,赏遇甚渥。时尚方监裴匪躬检校西苑,将鬻苑中果菜以收其利,良嗣驳之曰,昔公仅仪相鲁,犹能拔葵去织,未闻万乘之主鬻其果菜以与下人争利也。匪躬遂止。无几,还入都,迁文昌左相、同凤阁鸾台三品。载初元年春,罢文昌左相,加位特进,仍依旧知政事。与地官尚书韦方质不协,及方质坐事当谏,辞引良嗣。则天特保明之。良嗣谢恩拜伏,便不能复起,舆归其家,诏御医张文仲、韦慈藏往视疾。其日薨,年八十五。则天辍朝三日,举哀于观风门,敕百官就宅赴吊。贈开府仪同三司、益州都督,易细布八百段、米粟八百石。兼降玺书吊祭。其子践言,寻为酷吏所陷,配流岭南而死。追削良嗣官爵,籍没其家。景龙元年,追贈良嗣司空。践言子务玄,教袭爵温国公。开元中,为邠王府长史。
遣悲怀三首·其二
元稹〔唐代〕
昔日戏言身后意,今朝都到眼前来。(身后意 一作:身后事)
衣裳已施行看尽,针线犹存未忍开。
尚想旧情怜婢仆,也曾因梦送钱财。
诚知此恨人人有,贫贱夫妻百事哀。
病中游祖塔院
苏轼〔宋代〕
紫李黄瓜村路香,乌纱白葛道衣凉。
闭门野寺松阴转,欹枕风轩客梦长。
因病得闲殊不恶,安心是药更无方。
道人不惜阶前水,借与匏樽自在尝。